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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奥朗 | 我们身上都藏着一个迟疑不决的刽子手,一个不曾实现的凶犯

时间:2018-09-07来源:互联网 作者:编辑 点击:
假如晕眩成了我们的法则, 那就在我们的坠落当中, 戴上一顶地下的光环,一顶王冠。 ▼ 生命就是那随时都在解体的东西, 是光明单调的消逝,是黑夜中乏味的分解, 没有幽灵、没

假如晕眩成了我们的法则,

那就在我们的坠落当中,

戴上一顶地下的光环,一顶王冠。

生命就是那随时都在解体的东西,

是光明单调的消逝,是黑夜中乏味的分解,

没有幽灵、没有光环、没有王冠。

我们身上都藏着一个迟疑不决的刽子手,

一个不曾实现的凶犯。

每个人的身后,都拖着一个友人与敌人的坟场.

自由是一种伦理原则,却具备一种魔鬼本质。

齐奥朗

埃米尔·米歇尔·齐奥朗(EmileMichel Cioran,1911-1997),罗马尼亚文学家和哲学家,二十世纪怀疑论、虚无主义重要思想家。生于罗马尼亚乡村一个东正教神父家庭,曾在大学攻读哲学,1937年获奖学金到巴黎留学;将近60年,一直在巴黎隐居,先住旅馆,后住在阁楼里,极少参加社交活动,从不接受采访。他曾郑重告诫自己:“将你的生活局限于你自己,或者最好是局限于一场同上帝的讨论。将人们赶出你的思想,不要让任何外在事物损坏你的孤独。”显然,他是有意识地为自己创造了一种孤独。

在喧嚣的、充满功利和诱惑的20世纪,齐奥朗的存在无疑是一个奇迹。在孤独中思想,在孤独中写作,在孤独中同上帝争论,在孤独中打量人生和宇宙——孤独成了他的标志,成了他的生存方式。在孤独中,齐奥朗觉得自己仿佛身处“时间之外”,身处“隐隐约约的伊甸园中”。这种绝对的孤独必然会留下它的痕迹。《生存的诱惑》《历史与乌托邦》等著作奠定了他哲学家和文学家的重要地位。移居法国后,他一直用地道的法语写作,文笔清晰、简洁、优雅,字里行间不时流露出黑色幽默。在他看来,“写作便是释放自己的懊悔和积怨,倾吐自己的秘密”,因为“作家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生物,通过言语治疗自己”。他甚至感叹:“假如没有写作本领,我不知道我会成为什么。”他的文字常葆有剖析和挖掘的力量,准确、无情,直抵本质。对卡尔维诺、米兰-昆德拉等作家有重要影响。

解体概要

【不抵抗黑夜

起初,我们以为自己在走向光明,后来,漫无目的地走累了,也就任由自己下滑:大地愈来愈不坚实,再也支撑不了我们:大地裂开了。我们的路,再怎么追寻一个充满阳光的终点也无济于事,黑暗在我们的内心、在我们的底部舒张。没有一丝光明能够照亮我们的滑坡:深渊在呼唤我们,而我们也倾心聆听,头上还停留着所有那些我们曾经希望成为的东西,所有那些未能将我们拉到更高处的一切。可我们这些曾经眷恋巅峰的人,对巅峰失望以后,最终爱上了自己的堕落,而且急着将它完成。人变成了某种怪异指令的工具,迷惑于那种触摸幽暗边境、触摸我们黑夜命运边界的幻觉。对虚空的胆怯化为了快感,能翱翔在与太阳相反的境界是多么可贵的好运啊!而虚无,这种反向的无限,这种起始于我们脚跟下的神,这种面对存在罅隙的陶醉,这种对黑色光环的渴望,乃是一场颠倒的梦,我们必将湮没其中。

假如晕眩成了我们的法则,那就在我们的坠落当中,戴上一顶地下的光环,一顶王冠。既然已被赶下了这个世界的王位,那我们就带着这世界的幽灵,以一种崭新的豪奢去祭祈黑夜吧。

(不过,这场下坠,除去几刻停顿以外,绝没有一点庄严与抒情,我们通常是陷于一种黑夜的泥沼,一种与光明一样平庸的幽暗之中……生活不过只是隐约模糊之间的一种呆滞,只是光芒与暗影之间的一种惯性,只是内心的太阳一种漫画式的形象,而是这个太阳,使我们无端地相信自己比别的物质都更为高明。没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比虚无强多少。想要不断地体会这种使我们可以与天神媲美的舒张,感觉到我们的狂热战胜恐惧,就必须让自己保持在一种如此高的温度,以至于不消数日它便会把我们烧掉。然而,我们的灵光每每瞬息即逝,下坠才是我们的法则。生命就是那随时都在解体的东西,是光明单调的消逝,是黑夜中乏味的分解,没有幽灵、没有光环、没有王冠。)

背弃时间

昨天、今天、明天——这都是些仆人使用的范畴。对于优雅闲坐于不可抚慰之中的人来说,对于任何时刻都会令他伤痛的人来说,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都只是同一种邪恶的不同表现。它在本质上是相同的,都阴险得无可挽回,坚韧得单调乏味,而且这种邪恶与存在同在,它就是存在本身。

我曾是、我是或我将是,这些都只是语法的问题,无关存在。命运,作为一场时间性的狂欢,可以有时态变化,但是一旦拿开了面具,便呈现出它跟墓志铭一样的静止与赤裸。现在这个时刻,怎么能够比曾经或是将要的那些时刻有更大的重要性?仆人们苟且其中的误解——任何加入时间的人都是一个仆人,任何皈依时间的人都是仆人——乃是一种真正的神召状态,一种中蛊的黑暗;而这种误解,连同一层草超自然的面纱,掩盖了一切因欲望而产生行动所面临的沉沦。然而,对于清醒的闲人来讲,活着这一单纯的事实,行动所包含的纯粹的活着,都是一种如此累人的负荷,以至于原封不动地承受存在,在他眼里也是一种沉重的职业,一个令人疲惫的生涯——任何外加的动作,都无法实现,而且毫无用处。

【自由的双重面孔

尽管自由的问题没有答案,我们依旧可以大发高论,支持所谓偶然性或是必然性的任意一方……性格与偏见使我们更容易接受把问题简化、了断,而不求真正解决的做法。虽然没有哪种理论构建,能够让自由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,使我们感受到它芜杂而矛盾的真实,一种特别的直觉却还是把我们安置在了自由的中心,全然不顾那些生造出来反对它的论据。于是我们害怕了——怕可能性的无比广大,因为我们不曾对这样宽广、这样突然的启示做好准备,不曾准备好接纳这种我们期待已久,临头却又想退避的危险财富。习惯了锁链和法令,我们在面临一种思想的无限、一场心意的放浪时,该怎么办呢?任意武断的吸引力使我们惊悸。假如我们能够开始任意一种行动,假如灵感与任性再没有任何边界,要如何才能避免迷失在如此多的权力赋予我们的陶醉中呢?

意识到这一启示强大的冲击,于是疑问起来,战栗不休。在一个自己什么都能把握的世界里,谁不曾感受过如此的晕眩?杀人犯无限地使用着自己的自由,无法抗拒其力量之宏大。然而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完全有能力夺走他人的生命。假如我们在思想中谋杀过的那些人真的就此消失了,那地球也将不再有任何居民。我们身上都藏着一个迟疑不决的刽子手,一个不曾实现的凶犯。而那些没有胆量承认自己想杀人的人,则必然在梦中肆虐,他们的梦魇必然充斥着尸体。面对一个绝对的法庭,只有天使会无罪释放。因为从来不曾有过一个不曾期待——至少是在无意识当中期待过——别人之死的人。每个人的身后,都拖着一个友人与敌人的坟场;而这坟场是被压到心灵的深渊之中,还是推到欲望的表层之上,都不重要。

当自由被推到其蕴涵的极致时,所提出的是我们的生命或是他人的生命这一问题;它带来的是一种双重的可能性:拯救我们或是毁灭我们。可是,我们只有借由一种跳跃的方式,才能感觉到我们是自由的,才能明了我们的幸运与危险。而这跳跃之断断续续与稀奇少见,则说明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平庸的屠宰场、一个虚构的天堂。对自由高谈阔论,既不可能带来善亦不可能带来恶;但我们却拥有一些短暂的时刻,可以意识到一切都取决于我们……

自由是一种伦理原则,却具备一种魔鬼本质。

【梦幻过度

假如我们可以保存住在每夜梦中浪费的能量,精神的深度和精微也许能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。恶梦搭起的支架所消耗的神经能量,比结构最清晰的理论构建还要累人。我们在无意识当中参与了那样神奇而怪诞的游戏,穿越了那样一个不受反诗意的因果关系所束缚的空间,那么醒来以后,要如何才能重新安排思想呢?有好几个小时,我们如同酣醉的神——突然,眼睛睁开,取缔了长夜的无限,我们就又得在白天的平庸之下,重新开始咀嚼那些没有一丝血色的问题,而夜里的种种狂想却根本无法帮到我们。荣耀无限、劫难重重的诗情画意,竟然完全无济于事;睡意白白地使我们疲劳不堪。醒来的时候,是另一种倦怠在等着我们;才刚有点时间把夜里的倦怠忘掉,我们又跟早晨的倦怠陷入了厮杀。在一种水平的静止之中,我们辛苦了那么多个钟头,而大脑却一丝也不曾得益于它荒谬的活动。一个不会受害于这种浪费的蠢货,若是把他所有的能量都积累起来,不浪费在梦中,可能会达到一种理想的清醒状态,以致会看穿形而上谎言所有的角落,或是理解数学当中最不易解答的难题。

每夜过后,我们都更为空虚:我们的神秘与忧伤都流进了遐想。这样,睡意的劳动不只是消减了我们思想的力量,也消减了我们那些秘密的力量……

《解体概要》

作者:齐奥朗(译者翻译的为萧沆,这里按常规译法)

译者:宋刚

出版:浙江大学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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